死亡是多麼輕巧簡單的名詞,無需多餘言語動作,只需要一個點、一件事,就能輕而易舉地成為事實,在任何規則與世界之下都是這樣的。只要停止呼吸、只要血液流盡、只要破壞掉心臟大腦血管神經,死亡便會無所障礙地降臨於此,帶走所有的聲音容貌溫度記憶。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死亡是一件無比令人恐懼的事物。輕輕鬆鬆、簡簡單單地,什麼也不能帶走,什麼也不會留下。最多也只有無邊的混沌與破碎的話語,將自己拖入更深層的黑暗裡。
*
他的母親是家族中的異類。西方的面孔、艷麗的穿著、大膽的作風,眉間挑起的角度和旁人的唯唯諾諾總是那樣不一致。據說在嫁給父親之前便是北方國度中出名的狠辣女子,手中的榮耀與戰績建立在無數惡人屍骸之上,與父親的搭檔自從於專門的學校畢業後,並且一直是順利而所向披靡的。兩人的婚事理所當然,卻也為人垢病。
--對他的家族而言,有這樣一位女子的加入,帶給他們的並非榮譽而是恥辱。北京李家一直以來都是以封閉為名的,外來者給予他們的印象便是玷污與毀壞。族外通婚尚且不能原諒,更何況是如他母親這般的他國血統。
若他的父親不是獨子、若他的母親不夠強硬,他的存在也不會誕生。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做過什麼樣的妥協與交涉、也不清楚家族當時的紛爭與煙硝,但還是明白自己是「不受歡迎的」--至少對這個家而言,有著與母親相同髮色瞳色的自己並不是被熱切需要的人物。在他的世界裡,能夠汲取溫暖的也就只有父母而已。不過或許對他而言也已經足夠,其他人要怎麼想、要怎麼說都沒有關係,只要他的世界不會崩毀,所有的雜音他便不會理會。
只是一直以來這樣自欺欺人的安逸讓他差點就忘了,自己仍是身處於一個與生俱來的牢籠。以血脈作為限制、以姓氏作為連結的牢籠,雖然隱約晦暗的無可辨明,但那束縛緊鎖確實無法掙脫。他的父親是如此,自己也會是如此。
他曾聽聞母親與祖父為了某些事情爭執不休,即使年幼的他並不懂具體的事實,但也曉得很多事他們必須做出抉擇或交換。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當母親為了這件事抱著他痛哭失聲的同時,在驚慌以外,他也只有輕輕地問她所作出的選擇。
他已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提出這個問題,也忘了究竟是什麼事情困擾著他們一家,只記得當時她的眼淚浸濕了自己的肩膀,那一向高傲的女人在他面前跪下顯得脆弱而無助。那一定、是個相當可怕的事情吧,他在當時也許是這樣想著。
你想和媽媽一起回去我的家鄉嗎?
她最後看著他說出口的便是這樣無法令他忘懷的言語。自此糾纏了他無數年、與她留下來的事物一起,從一開始的溫情逐漸變成了不容忽視的夢魘。
*
我把車票放在化妝台的第二個抽屜裡。她披上豔紅的大衣對他說。那是母親出戰時必定會穿著的服飾,紅色能為她帶來好運--她是這麼說的,就像敵人濺起的血花顏色。而的確在這個戰無不勝的女人身上,紅色就是種張揚適合的色彩。
一旦我們成功回來,你就拿著它跟著我安排的人走,到了車站後就直接坐到底吧。她扣上黑色皮帶,然後套上了深色的手套,堅定的眼神一掃之前展現的軟弱,對站長說你的名字,他就會知道你的來意了。
他知道父母即將前去的所在,但並不知道其中的凶險與危急,只是單純而疑惑地看著母親,思考著她所說出的言語。是要回去那個地方嗎?他一想到竟還有點興奮,類似於旅遊、或者摻雜回鄉的奇妙情緒。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呢......但是,媽媽不一起去嗎?
母親聞言只是一哂。我只放了一張,她說,那個地方只有你自己一個人才能去,我啊,就只能繼續留在這裡......一直,一直,在這裡的。
那麼,到那邊的話,我有空的時候就找時間回來看您的。他露出有點可惜的表情,低下的眉眼錯過了母親臉上倏忽即逝的複雜。我到了那裡,還是會想著您們的,可以的話,您和爸爸也可以過來啊。
母親卻只是笑了。她伸出手,稍微傾下身後輕柔地撫上他的面頰,皮製的手套表面有點粗糙,卻很溫熱。她的笑容一直以來都是美艷放肆的,這個時候卻不經意地帶上了一點淒楚的感覺。她看著他的眼睛,同樣鮮紅的雙瞳中互相反射著對方身影。
你去了那邊,便再也不要回來了。
她說。
咦?即使為了您們也不行嗎?
是啊。
她揉了揉他灰白的髮絲,笑著瞇起眼來。在他抱怨著自己被弄亂的頭髮時,便起身向著外面走去,招呼著房間外的父親跟上她的步伐。紅色的背影逆著光看起來灰暗深沈,像是她正要往什麼深淵走去,而明明她是朝向陽光的,他卻不由得這樣聯想。
即使為了我們。
*
門口有吵雜的聲音傳來時自己還有點期待。
三個月的時間不長不短,足夠摧毀信任的一切,卻也不致於讓人完全的失望。他並不知道魔女的存在究竟在其他人眼中是如何的強大,所以在等待的期間也只能憑自己的印象去猜測父母可能會面臨的困境,但怎麼想像,他都不曾想過最糟糕的選項。他的父母從沒有讓他失望過,這次想必也是一樣,他們將會帶著成為最強職人與Death Scythe的頭銜歸來,並將他帶往遠方。
所以當他拉開門的時候仍是帶著笑容的,即使那撲鼻而來的氣味濃厚血腥。他張望著卻沒有看見心中念想的人,眼前卻有血紅色的事物佔據了視野,而讓他的表情一滯的是對它的熟悉親近。
來人的手上拿著的是女人的大衣。紅色的衣料之下有著乾涸的血跡,還有著發黑的潮溼黏液沾染內側令人噁心。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將衣物交到他的手中,手掌滑過領口摸索到殘留的、與他相同的灰色髮絲時,仍然將這一切當做是玩笑。
那是他從未設想過的,但依然是事實的結局。
「...找到他們的時候,便已經腐爛了......」「那是唯一留下來的...」「......失敗了.....」「...是當時的情報有誤嗎?我記得不是...」「屍體.....沒有辦法......」「...那個女人也就算了,但是迦陵那孩子......!」「只有留下那個......」「別說了,那也沒有辦法......」「...和他們一起的人呢?」「..........」
他聽著瑣碎聲音從旁人傳出就像耳語,他怔怔地將大衣壓向胸口像是快要窒息,他看著來人將誰的死訊告訴他後轉身走去,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卻顫抖不已。他的指尖擦過來人衣角,滑落之後便是沒有意識地僵硬。
他將門關上後抱著衣物向著母親的寢室奔去,翻找出她先前所說的車票後將它纂在手裡。身體在發抖,但這並不能阻止他將所有已準備好的東西帶離此地。震驚與恐懼如潮水般湧來,困惑著他的行動卻也推讓著他前進。
他慌忙舉步要踏出後院的門,那奔馳步伐卻嘎然而止於前方人影--年老的長者在他推門而出的瞬間壓住他的手腕,他嚇的驚叫出聲後發現自己已是冷汗淋漓。然而隨即而來的便是恐懼。
有雙眼睛看著他,黑暗深沈的不同於他佈滿純粹驚恐的紅色瞳孔,那其中的黑影幢幢陰森的令他倒退一步,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腕掙脫不出對方掌心。你想要去哪裡呢。長者似乎在嘆息,也像是在譏諷著誰的計畫白費心機。對方的眼神晦暗憂鬱,盯著他的同時手用力地握緊。
他訥訥開口卻吐不出言語,老人將他的手心扳開將紙條拋落地上,那皺縮紙張接觸地面只有輕微聲響。如同那遙不可及的未來一般,落入谷底卻也沒有回音飄蕩,只有黑暗與深邃陪伴與他。
他的眼前有點發黑,想做出反應卻動彈不得。老人與他僵持著、靜靜地看著他好一陣子,最後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笑容,詭異無解且不合時宜地讓他心裡一顫。
是的,還是有你嘛。
他突然覺得冷,像是有著令他畏懼的感覺向他襲來,而他卻仍恍惚地無從分辨。明明是白天,他卻覺得像是身處於黑夜,無光的幽暗空間中翻滾著恐怖作嘔的事物,自己卻即將要去面對。
你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她的話語仍印刻在腦海裡,但此時的他就連逃離也沒有辦法了。
*
他躺在床上看著房間的天花板,與睜眼前的景像是截然不同的潔白光鮮。他揉揉眼撐起身體後看向窗外,發現天色仍然灰暗便再度躺下,雖然已經無法繼續睡眠,卻也不想離開這個溫暖的所在。
假期的第一天已經有不少同學收拾行李回去家鄉,自己雖然也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卻遲遲沒有任何意圖回去的動作。最後他還是留在了學校裡,就算窩在自己的房間內,也總比遠渡重洋回去那裡來的好。後來他只寫了一封信回去,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寫了什麼內容塞入信封裡。
其實他覺得自己就是回去了也沒有關係,但就是本能地不想這麼做。不只是那個如同咒語般的言語,還是那種排斥的的感覺,或許包含著的,還有一種無法直視的畏懼。對於死亡本身,以及更多的.......無法言明的東西,糾纏著他並且阻卻他的腳步,即使那明明就是自己不應害怕的事情。自己也會身處於戰場,也會做好應有的覺悟,但是只要一想到死亡那戰慄感卻無法止息。
像是夢魘一般,給予他的詛咒自深夜到白晝,激起他內心所有的負面情緒。雖然他知道那正是他應去避免的,卻仍然日復一日、仍然如此。
他不願去正視,也無法制止。恐懼的感覺只要他一想像便會逐漸侵蝕,只要他不停止,那種情緒最後便會將他的理智吞噬。而他能夠想像的到,這絕對不是父母希望看見的結果--即便那正是以他們的死亡所換來的。
在棉被底下他蜷縮起自己的身體,溫熱的呼吸間有著異常冰冷的氣息。夜還很長,離黎明尚有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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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死亡是一件無比令人恐懼的事物。輕輕鬆鬆、簡簡單單地,什麼也不能帶走,什麼也不會留下。最多也只有無邊的混沌與破碎的話語,將自己拖入更深層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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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親是家族中的異類。西方的面孔、艷麗的穿著、大膽的作風,眉間挑起的角度和旁人的唯唯諾諾總是那樣不一致。據說在嫁給父親之前便是北方國度中出名的狠辣女子,手中的榮耀與戰績建立在無數惡人屍骸之上,與父親的搭檔自從於專門的學校畢業後,並且一直是順利而所向披靡的。兩人的婚事理所當然,卻也為人垢病。
--對他的家族而言,有這樣一位女子的加入,帶給他們的並非榮譽而是恥辱。北京李家一直以來都是以封閉為名的,外來者給予他們的印象便是玷污與毀壞。族外通婚尚且不能原諒,更何況是如他母親這般的他國血統。
若他的父親不是獨子、若他的母親不夠強硬,他的存在也不會誕生。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做過什麼樣的妥協與交涉、也不清楚家族當時的紛爭與煙硝,但還是明白自己是「不受歡迎的」--至少對這個家而言,有著與母親相同髮色瞳色的自己並不是被熱切需要的人物。在他的世界裡,能夠汲取溫暖的也就只有父母而已。不過或許對他而言也已經足夠,其他人要怎麼想、要怎麼說都沒有關係,只要他的世界不會崩毀,所有的雜音他便不會理會。
只是一直以來這樣自欺欺人的安逸讓他差點就忘了,自己仍是身處於一個與生俱來的牢籠。以血脈作為限制、以姓氏作為連結的牢籠,雖然隱約晦暗的無可辨明,但那束縛緊鎖確實無法掙脫。他的父親是如此,自己也會是如此。
他曾聽聞母親與祖父為了某些事情爭執不休,即使年幼的他並不懂具體的事實,但也曉得很多事他們必須做出抉擇或交換。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當母親為了這件事抱著他痛哭失聲的同時,在驚慌以外,他也只有輕輕地問她所作出的選擇。
他已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提出這個問題,也忘了究竟是什麼事情困擾著他們一家,只記得當時她的眼淚浸濕了自己的肩膀,那一向高傲的女人在他面前跪下顯得脆弱而無助。那一定、是個相當可怕的事情吧,他在當時也許是這樣想著。
你想和媽媽一起回去我的家鄉嗎?
她最後看著他說出口的便是這樣無法令他忘懷的言語。自此糾纏了他無數年、與她留下來的事物一起,從一開始的溫情逐漸變成了不容忽視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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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車票放在化妝台的第二個抽屜裡。她披上豔紅的大衣對他說。那是母親出戰時必定會穿著的服飾,紅色能為她帶來好運--她是這麼說的,就像敵人濺起的血花顏色。而的確在這個戰無不勝的女人身上,紅色就是種張揚適合的色彩。
一旦我們成功回來,你就拿著它跟著我安排的人走,到了車站後就直接坐到底吧。她扣上黑色皮帶,然後套上了深色的手套,堅定的眼神一掃之前展現的軟弱,對站長說你的名字,他就會知道你的來意了。
他知道父母即將前去的所在,但並不知道其中的凶險與危急,只是單純而疑惑地看著母親,思考著她所說出的言語。是要回去那個地方嗎?他一想到竟還有點興奮,類似於旅遊、或者摻雜回鄉的奇妙情緒。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呢......但是,媽媽不一起去嗎?
母親聞言只是一哂。我只放了一張,她說,那個地方只有你自己一個人才能去,我啊,就只能繼續留在這裡......一直,一直,在這裡的。
那麼,到那邊的話,我有空的時候就找時間回來看您的。他露出有點可惜的表情,低下的眉眼錯過了母親臉上倏忽即逝的複雜。我到了那裡,還是會想著您們的,可以的話,您和爸爸也可以過來啊。
母親卻只是笑了。她伸出手,稍微傾下身後輕柔地撫上他的面頰,皮製的手套表面有點粗糙,卻很溫熱。她的笑容一直以來都是美艷放肆的,這個時候卻不經意地帶上了一點淒楚的感覺。她看著他的眼睛,同樣鮮紅的雙瞳中互相反射著對方身影。
你去了那邊,便再也不要回來了。
她說。
咦?即使為了您們也不行嗎?
是啊。
她揉了揉他灰白的髮絲,笑著瞇起眼來。在他抱怨著自己被弄亂的頭髮時,便起身向著外面走去,招呼著房間外的父親跟上她的步伐。紅色的背影逆著光看起來灰暗深沈,像是她正要往什麼深淵走去,而明明她是朝向陽光的,他卻不由得這樣聯想。
即使為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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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有吵雜的聲音傳來時自己還有點期待。
三個月的時間不長不短,足夠摧毀信任的一切,卻也不致於讓人完全的失望。他並不知道魔女的存在究竟在其他人眼中是如何的強大,所以在等待的期間也只能憑自己的印象去猜測父母可能會面臨的困境,但怎麼想像,他都不曾想過最糟糕的選項。他的父母從沒有讓他失望過,這次想必也是一樣,他們將會帶著成為最強職人與Death Scythe的頭銜歸來,並將他帶往遠方。
所以當他拉開門的時候仍是帶著笑容的,即使那撲鼻而來的氣味濃厚血腥。他張望著卻沒有看見心中念想的人,眼前卻有血紅色的事物佔據了視野,而讓他的表情一滯的是對它的熟悉親近。
來人的手上拿著的是女人的大衣。紅色的衣料之下有著乾涸的血跡,還有著發黑的潮溼黏液沾染內側令人噁心。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將衣物交到他的手中,手掌滑過領口摸索到殘留的、與他相同的灰色髮絲時,仍然將這一切當做是玩笑。
那是他從未設想過的,但依然是事實的結局。
「...找到他們的時候,便已經腐爛了......」「那是唯一留下來的...」「......失敗了.....」「...是當時的情報有誤嗎?我記得不是...」「屍體.....沒有辦法......」「...那個女人也就算了,但是迦陵那孩子......!」「只有留下那個......」「別說了,那也沒有辦法......」「...和他們一起的人呢?」「..........」
他聽著瑣碎聲音從旁人傳出就像耳語,他怔怔地將大衣壓向胸口像是快要窒息,他看著來人將誰的死訊告訴他後轉身走去,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卻顫抖不已。他的指尖擦過來人衣角,滑落之後便是沒有意識地僵硬。
他將門關上後抱著衣物向著母親的寢室奔去,翻找出她先前所說的車票後將它纂在手裡。身體在發抖,但這並不能阻止他將所有已準備好的東西帶離此地。震驚與恐懼如潮水般湧來,困惑著他的行動卻也推讓著他前進。
他慌忙舉步要踏出後院的門,那奔馳步伐卻嘎然而止於前方人影--年老的長者在他推門而出的瞬間壓住他的手腕,他嚇的驚叫出聲後發現自己已是冷汗淋漓。然而隨即而來的便是恐懼。
有雙眼睛看著他,黑暗深沈的不同於他佈滿純粹驚恐的紅色瞳孔,那其中的黑影幢幢陰森的令他倒退一步,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腕掙脫不出對方掌心。你想要去哪裡呢。長者似乎在嘆息,也像是在譏諷著誰的計畫白費心機。對方的眼神晦暗憂鬱,盯著他的同時手用力地握緊。
他訥訥開口卻吐不出言語,老人將他的手心扳開將紙條拋落地上,那皺縮紙張接觸地面只有輕微聲響。如同那遙不可及的未來一般,落入谷底卻也沒有回音飄蕩,只有黑暗與深邃陪伴與他。
他的眼前有點發黑,想做出反應卻動彈不得。老人與他僵持著、靜靜地看著他好一陣子,最後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笑容,詭異無解且不合時宜地讓他心裡一顫。
是的,還是有你嘛。
他突然覺得冷,像是有著令他畏懼的感覺向他襲來,而他卻仍恍惚地無從分辨。明明是白天,他卻覺得像是身處於黑夜,無光的幽暗空間中翻滾著恐怖作嘔的事物,自己卻即將要去面對。
你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她的話語仍印刻在腦海裡,但此時的他就連逃離也沒有辦法了。
*
他躺在床上看著房間的天花板,與睜眼前的景像是截然不同的潔白光鮮。他揉揉眼撐起身體後看向窗外,發現天色仍然灰暗便再度躺下,雖然已經無法繼續睡眠,卻也不想離開這個溫暖的所在。
假期的第一天已經有不少同學收拾行李回去家鄉,自己雖然也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卻遲遲沒有任何意圖回去的動作。最後他還是留在了學校裡,就算窩在自己的房間內,也總比遠渡重洋回去那裡來的好。後來他只寫了一封信回去,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寫了什麼內容塞入信封裡。
其實他覺得自己就是回去了也沒有關係,但就是本能地不想這麼做。不只是那個如同咒語般的言語,還是那種排斥的的感覺,或許包含著的,還有一種無法直視的畏懼。對於死亡本身,以及更多的.......無法言明的東西,糾纏著他並且阻卻他的腳步,即使那明明就是自己不應害怕的事情。自己也會身處於戰場,也會做好應有的覺悟,但是只要一想到死亡那戰慄感卻無法止息。
像是夢魘一般,給予他的詛咒自深夜到白晝,激起他內心所有的負面情緒。雖然他知道那正是他應去避免的,卻仍然日復一日、仍然如此。
他不願去正視,也無法制止。恐懼的感覺只要他一想像便會逐漸侵蝕,只要他不停止,那種情緒最後便會將他的理智吞噬。而他能夠想像的到,這絕對不是父母希望看見的結果--即便那正是以他們的死亡所換來的。
在棉被底下他蜷縮起自己的身體,溫熱的呼吸間有著異常冰冷的氣息。夜還很長,離黎明尚有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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