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次的故事說到哪裡了呢?」
女人的手指溫柔地拂過孩子幾欲睡著的臉龐。夜晚的空氣涼爽乾燥,況且現在也已經接近孩子的睡眠時間,讓原本只是單純的晚間親子閒聊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睡前故事,但女人並不介意這一點。
她輕輕地持續拍著孩子的肩膀,作工精細的綢緞在她掌心下些微冰涼。像是問給自己聽的說了一句後,女人便一直沉默地看著倒伏在她膝上的孩子,直到他的氣息變得更加綿長之時,她才終於開了口。
「啊對,是來到那個女孩的故事了。她在我故鄉裡是相當有名的童話,名字就叫做......」
*
那個女孩的名字叫做雪姑娘。在不能生育的夫妻的期盼下,她從皚皚白雪化做嬰兒陪伴他們身旁。白色的雪是她的肌膚,藍色的陰影是她的眼,尖挺的鼻子與櫻桃小嘴惹人憐愛,棕色的髮辮則是亞麻那般的純樸色彩。
她聰明的可以談論任何事;她善良而美麗無以匹敵。她和村裡的孩子們玩遊戲,每個人都喜愛她、將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她就像是神賜予的奇蹟,完美的不可思議。
但也猶如是神所打造的工藝品。她的身上沒有活人的氣息,蒼白的雙頰上沒有一絲紅暈,就像身體裡沒有正在流動的血液。
*
「媽媽我啊,來的地方很近,卻也很遠。是走路能到的了的距離喔,但就是走路也到不了呢。」
女人愛憐地用指尖搓揉起孩子的髮尾,同她一樣的灰白髮絲摸起來軟綿綿的,像是北國的雪,傾刻間會在指縫中滑落崩解。那是和這座大宅的所有人都不一樣的髮色,即使五官隨了他的父親那方,也改變不了血緣另一部分的事實。
「我的家鄉啊,是個終年落雪的國家,雪姑娘的傳說也是因此而流傳的。小的時候總是會深信,在雪花之間有著少女的笑聲。」
「但其實雪所帶來的,也只有一時的浪漫與災害罷了。不過,有時候這樣看著,也是很美的喔。」
她抿起嘴淺笑起來,精心修剪過的淺色指甲劃過攤鋪在她腿上的頭髮,細緻的阻隔在柔軟表面上讓她起了一陣戰慄。夜風很涼,吹過她耳邊讓她的鬢腳凌亂了半分。
「雖然這邊也是會下雪,但終究與那邊看到的景色不一樣呢。」若有似無地,有嘆息飄散在空氣之中,漸漸地隱沒在吾人知曉的彼端,「真奇怪啊,明明同樣是雪呢、明明都是那樣潔白無暇呢。」
女人呼出一口氣。秋夜之中氣溫尚留有餘溫,還不致於形成白霧,而她呆滯地將視線放在前方。
長夜未盡,不見黎明。
*
冬日終將遠去,春天便要來臨。嫩芽於土壤終拔地而出,雲雀現身稠啾於樹林。活力與歡笑降臨在村子之中,所有人都快活的不得了,但只有雪姑娘悶悶不樂。老夫妻擔憂地問她有無大礙,卻只換得她的一聲喟嘆。
誰都看得出來她的不尋常。她會為了陽光下的熱烈光景憂傷,她會為了溶解的冰雹像姐姐為弟弟死去那般哭泣。她的時間仿佛留在那即將遠去的冬日,綠意盎然竟打動不了她的心靈。
村裡的女孩看她整日憂鬱,見不得她這般光景便商議著帶她去林間散心。老夫妻不捨得雪姑娘離開家中,卻也無法拒絕。但同時也心想:雪姑娘也許跟同儕出門玩耍,心情或許會豁然開朗,於是便同意了去。
女孩們興高采烈地編著花冠,她們唱著快樂的歌前進,她們搖擺著裙子跳起舞來,她們一蹦一跳地來到森林的深處,雪姑娘與他們寸步不離。
慢慢的,夕陽落下了。
*
「我們都曾想過要離開,卻怎麼也沒辦法做到。」
她們用枯枝敗葉做了小小的篝火,戴著花環排成了一小排,雪姑娘則在隊伍的最後。
「即使贏來了愛情、贏來了家庭,贏得了你,卻仍輸給了現實。」
她們大聲的唱起了歌。
「我其實很怕的啊。如果連你都失去了,那我們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有何意義呢?」
雪姑娘唷!緊跟著我們,穿越過篝火吧!千萬不要落下了。
「所以只求你、只求你......即使再也回不去,也千萬......」
所有人從火堆上跳了過去,回頭要照拂雪姑娘時,卻只有一片空曠的寂靜。雪姑娘在她們的身後不見了,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她肯定是回家了,她肯定藏起來了。女孩們在樹林裡尋找未果後,便回到了村中,卻怎麼也找不到雪姑娘的蹤跡。隔天所有人找遍了林子,卻什麼也沒發現。
雪姑娘就這麼消失了。
女人明明是笑著的,同時卻也流下了眼淚。淚水滴入秋服之中,棉質的衣裳吸了水份形成幾個圓點。那是沒有聲響的淚水。
孩子仍然睡的很熟,他輕微地打著鼾。無憂無慮地,沒有煩惱地。
「你千萬不能融化啊。你要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愛著這個世界、享受這個世界。去找尋你所愛的人們,去過著你應有的生活。」
女人明明是在哭的,卻也同時笑了開來。
「--千萬不能如我們這樣,自己要去跨越了火堆啊。」
*
雪姑娘究竟去了哪裡呢?是被兇猛的野獸抓進了密林,還是被空中的猛禽帶往了大海?她若是死了,竟會感覺她無所不在;若是活著,那為何仍不回來?
不,不是的。她並沒有被猛獸帶走,也未前往靛藍海域,她是在跨越了篝火之時,化作了水蒸氣後形成薄薄的雲。她慢慢地消散,然後往更高的地方,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去。
她就這樣溶解於大氣之中,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女人的手指溫柔地拂過孩子幾欲睡著的臉龐。夜晚的空氣涼爽乾燥,況且現在也已經接近孩子的睡眠時間,讓原本只是單純的晚間親子閒聊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睡前故事,但女人並不介意這一點。
她輕輕地持續拍著孩子的肩膀,作工精細的綢緞在她掌心下些微冰涼。像是問給自己聽的說了一句後,女人便一直沉默地看著倒伏在她膝上的孩子,直到他的氣息變得更加綿長之時,她才終於開了口。
「啊對,是來到那個女孩的故事了。她在我故鄉裡是相當有名的童話,名字就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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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孩的名字叫做雪姑娘。在不能生育的夫妻的期盼下,她從皚皚白雪化做嬰兒陪伴他們身旁。白色的雪是她的肌膚,藍色的陰影是她的眼,尖挺的鼻子與櫻桃小嘴惹人憐愛,棕色的髮辮則是亞麻那般的純樸色彩。
她聰明的可以談論任何事;她善良而美麗無以匹敵。她和村裡的孩子們玩遊戲,每個人都喜愛她、將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她就像是神賜予的奇蹟,完美的不可思議。
但也猶如是神所打造的工藝品。她的身上沒有活人的氣息,蒼白的雙頰上沒有一絲紅暈,就像身體裡沒有正在流動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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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啊,來的地方很近,卻也很遠。是走路能到的了的距離喔,但就是走路也到不了呢。」
女人愛憐地用指尖搓揉起孩子的髮尾,同她一樣的灰白髮絲摸起來軟綿綿的,像是北國的雪,傾刻間會在指縫中滑落崩解。那是和這座大宅的所有人都不一樣的髮色,即使五官隨了他的父親那方,也改變不了血緣另一部分的事實。
「我的家鄉啊,是個終年落雪的國家,雪姑娘的傳說也是因此而流傳的。小的時候總是會深信,在雪花之間有著少女的笑聲。」
「但其實雪所帶來的,也只有一時的浪漫與災害罷了。不過,有時候這樣看著,也是很美的喔。」
她抿起嘴淺笑起來,精心修剪過的淺色指甲劃過攤鋪在她腿上的頭髮,細緻的阻隔在柔軟表面上讓她起了一陣戰慄。夜風很涼,吹過她耳邊讓她的鬢腳凌亂了半分。
「雖然這邊也是會下雪,但終究與那邊看到的景色不一樣呢。」若有似無地,有嘆息飄散在空氣之中,漸漸地隱沒在吾人知曉的彼端,「真奇怪啊,明明同樣是雪呢、明明都是那樣潔白無暇呢。」
女人呼出一口氣。秋夜之中氣溫尚留有餘溫,還不致於形成白霧,而她呆滯地將視線放在前方。
長夜未盡,不見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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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終將遠去,春天便要來臨。嫩芽於土壤終拔地而出,雲雀現身稠啾於樹林。活力與歡笑降臨在村子之中,所有人都快活的不得了,但只有雪姑娘悶悶不樂。老夫妻擔憂地問她有無大礙,卻只換得她的一聲喟嘆。
誰都看得出來她的不尋常。她會為了陽光下的熱烈光景憂傷,她會為了溶解的冰雹像姐姐為弟弟死去那般哭泣。她的時間仿佛留在那即將遠去的冬日,綠意盎然竟打動不了她的心靈。
村裡的女孩看她整日憂鬱,見不得她這般光景便商議著帶她去林間散心。老夫妻不捨得雪姑娘離開家中,卻也無法拒絕。但同時也心想:雪姑娘也許跟同儕出門玩耍,心情或許會豁然開朗,於是便同意了去。
女孩們興高采烈地編著花冠,她們唱著快樂的歌前進,她們搖擺著裙子跳起舞來,她們一蹦一跳地來到森林的深處,雪姑娘與他們寸步不離。
慢慢的,夕陽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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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曾想過要離開,卻怎麼也沒辦法做到。」
她們用枯枝敗葉做了小小的篝火,戴著花環排成了一小排,雪姑娘則在隊伍的最後。
「即使贏來了愛情、贏來了家庭,贏得了你,卻仍輸給了現實。」
她們大聲的唱起了歌。
「我其實很怕的啊。如果連你都失去了,那我們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有何意義呢?」
雪姑娘唷!緊跟著我們,穿越過篝火吧!千萬不要落下了。
「所以只求你、只求你......即使再也回不去,也千萬......」
所有人從火堆上跳了過去,回頭要照拂雪姑娘時,卻只有一片空曠的寂靜。雪姑娘在她們的身後不見了,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她肯定是回家了,她肯定藏起來了。女孩們在樹林裡尋找未果後,便回到了村中,卻怎麼也找不到雪姑娘的蹤跡。隔天所有人找遍了林子,卻什麼也沒發現。
雪姑娘就這麼消失了。
女人明明是笑著的,同時卻也流下了眼淚。淚水滴入秋服之中,棉質的衣裳吸了水份形成幾個圓點。那是沒有聲響的淚水。
孩子仍然睡的很熟,他輕微地打著鼾。無憂無慮地,沒有煩惱地。
「你千萬不能融化啊。你要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愛著這個世界、享受這個世界。去找尋你所愛的人們,去過著你應有的生活。」
女人明明是在哭的,卻也同時笑了開來。
「--千萬不能如我們這樣,自己要去跨越了火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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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姑娘究竟去了哪裡呢?是被兇猛的野獸抓進了密林,還是被空中的猛禽帶往了大海?她若是死了,竟會感覺她無所不在;若是活著,那為何仍不回來?
不,不是的。她並沒有被猛獸帶走,也未前往靛藍海域,她是在跨越了篝火之時,化作了水蒸氣後形成薄薄的雲。她慢慢地消散,然後往更高的地方,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去。
她就這樣溶解於大氣之中,然後再也沒有回來。